□麦家

《暗算》二十年

□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我风

通讯员 李然

还记得风情万种的密码专家黄依依吗?有人说她刷新了普通读者和观众对女科学家的认知,还有读者因之翻出了居里夫人的生活轶事。

和冰雪聪明的黄依依先后进入大众视野的,还有王宝强扮演的瞎子阿炳,以及那个藏在深山之中,永远有着无数尚未解密故事的神秘之地“701”。

是不是一转眼,由中国作家撰写的英式谍战小说《暗算》,已经锵锵走过了二十年。

《暗算》分为三个部分:第一部《听风者》、第二部《看风者》、第三部《捕风者》。作者麦家,1964年生于浙江富阳。1981年考入军校,毕业于解放军工程技术学院无线电系和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。1985年开始写作,出版有《解密》《暗算》《风声》《人生海海》等多部长篇小说。《暗算》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,并被译成三十多种语言。

二十年间,作为读书版记者,我见过太多版本的《暗算》。外文不算,中文简体版见过不同出版社的原版和修订版。前者通常被称茅奖版,后者通常被称为修订版、完整版、未删节版,或作者唯一认定版。

至于盗版,那更是数不胜数。麦家自嘲“被严重暗算!”有人安慰麦家:“有人看,才被盗。”话虽这么说,但麦家每次看到自己的书被盗版后摊在地摊上、推在三轮车上卖,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滋味,“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儿子被拐卖了一样。”

近日,为纪念《暗算》出版二十年,人民文学出版社特别推出了《暗算》精装典藏版。

《暗算》终于有了一个尘埃落定后的经典版本。

关于《暗算》,我一直欠读者一个版本说明。

《暗算》是我继《解密》后的第二部长篇小说,写的时候,我不认为它将成为我一部重要作品,其中一个原因是它来得容易。

我是说,相比于《解密》,它写得很容易。

我多次说过,《解密》我写了11年,被退稿17次。这过程已有限接近西西弗神话。我有理由相信,这过程也深度打造了我,我像一片刀,被时间和墨水(也是血水)几近疯狂的锤打和磨砺后,变得极其惨白,坚硬、锋利是它应有的归宿。

说实话,写《暗算》时,我有削铁如泥的感觉,只写了七个月(甚至没有《解密》耗在邮路上的时间长),感觉像在路边采了一把野花。

一般说野花成不了大器,但也不一定。

2002年,《暗算》初版面世,出版社是世界知识出版社。出版半年余,有影视公司找上门要拍电视剧。有个附加条件,须我亲自操刀。我想,这有什么难的。当时我在成都电视台电视剧部当专职编剧,这是我的饭碗。

我毫不犹豫答应下来,说干就干,干了将近一年,写出三十集剧本。

2005年底,《暗算》电视剧悄无声息地播出,却砰砰作响地一路蹿红,正式拉开逆袭的剧幕。相比,《解密》逊色如一个小媳妇,一位穷亲戚。

“鸟初叫,花贵了”,主人变得很忙碌,稿约不断,却碌碌无为。

据说,只有鹰才能凝视太阳。我不是鹰,太阳使我眼盲。是的,迅速蹿红的《暗算》把我烤得眼冒金星,晕头转向。我像只困兽,在灯光雪亮的房间里找不到门。我不甘困死,只好翻窗。我是说,我就这样开始重写《暗算》(小说,准确说,是其中一章)。这在业内有个专用词,叫“炒冷饭”,暗示作家情薄才尽;但有时也不尽然。我自以为,我不属前者。

话说回来,在编写《暗算》电视剧本时,我其实只用了小说前面两章,即《听风者:瞎子阿炳》和《看风者之1:有问题的天使》。前者故事完整,人物饱满,情节曲折,职业性强,改编难度不大,多是一个“注水”工作。但后者似乎只有人物,情节缺乏张力;更要命的是,作为一个破译家,主人公黄依依只有对密码的认知,缺少破译的过程。用个别评论家的话说,这个人物只有“心跳声”,没有“脚步声”。

这对改剧是一大软肋。

我不得不重新搜罗资料。

搜集的资料比预想的多,可由于电视剧错综复杂的审查机器,能用的材料又比想象的少之又少。大量金属般发亮的素材,只能当废铜烂铁束之高阁,灰尘越积越厚,成了我心里老被蚊叮鼠啃的一个挂念。

在一定的时间里,所有悬挂的东西都将落地。

2006年底一天,有人替我摘下这个挂念。他是一位真正的破译家,也是《暗算》电视剧的忠实拥趸。别指望我介绍他,对他我只能说:他是个慷慨的人,正是在他不遗余力的帮助指教下,我把用在电视剧里的一些素材拎出来,又把一堆束之高阁、蒙尘已久的资料翻出来,开始重写“黄依依的故事”。

这是一次回炉重铸,一次翻天覆地的重写,历时一年余(比当初写《暗算》全书的时间还要长)。下面几个数据足见重写力度的大:原稿“黄依依”一章四万字,保留下来不到两万字,而新增有十万字。

事实上,它完全可以当一部小长篇单立门户。我确实也这样贯之,取名《看风者》,在林建法先生主编的《西部文学》杂志上发表了。但没有成书出版。这是因为当时《暗算》刚转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,新版次在电视剧的强力助阵下销势正旺,若将《看风者》独立成书出版,必将制造混战,于人于己都不利。

最好的选择是,把原书中“黄依依”一章抽掉,换成重写的,推出《暗算》修订本。跟人民文学出版社责任编辑商量,答复是可以的。但由于刚印发一批书,要等市场把它们消化掉再说。

哪知道,没等市场消化掉这批书,《暗算》得茅盾文学奖,被贴上金字招牌。此时再出修订版,无异于自毁长城,自取其辱,只好作罢。

罢了。

罢了。

心里却总念念不忘,偶尔也会跟人说起,消息不胫而走。

一次在北京开会,作家出版社一位编辑领着社长来见我,动员我把《暗算》修订版签给他们。我说,人文社肯定不同意。他说,他们去协调。协调的结果似是而非,一边说同意了,一边又要我给当时的人文社社长写封信说明情况。我其实猜到他们没有协调下来,要我去协调。却还是给人文社社长写了一封长长的信,五千多字呢。这充分透露出我对“修订版”的偏爱,为了它能出世,我甘于忍辱负重,也乐于“制造混战”。

感谢人文社社长的大度和仁义,他用手机给我回了一句话:收信,你看着办吧。

从此,《暗算》便有两个不同版本在市场上共存,双方各自为政,各行其是,不时推出不同版次,有时我自己都搞不清爽谁是谁。呜呼哀哉矣。

书如人,有命。《暗算》的命,似乎是个“多版本的命”。总以为,从此再不会衍生新版本,殊不知,2012年,《暗算》和《解密》一道被英国企鹅买走英语版权,并列入“企鹅经典”文库组织翻译出版。译者米欧敏女士在比照《暗算》两个不同版本后,选择修订版作为译本,这一定意义上也合了我心意。

到目前为止,除英语外,《暗算》还卖出西班牙语、法语、德语等多个外文版权,在以后的以后,它们都将一一成书出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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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安忆:在尽可能小的范围内,将条件尽可能简化,压缩成抽象的逻辑,但并不因此损失事物的生动性,因此逻辑自有其形象感,就看你如何认识和呈现。麦家正向着目标一步一步走近。这是一条狭路,也是被他自己限制的,但正因为狭,于是直向纵深处,就像刀锋。

苏童:在我看来,麦家的小说很像一只精美的钟表,活跃的秒针积极地为故事播云降雨,从容的分针引导读者徘徊在悬念的丛林深处,而沉重的时针是在暗处运行的,它承担着作者极其严肃的写作理想:人与时间的对抗之谜底,人与社会的相处之道,不仅在重重密码里失窃,而且在牢固的记忆里,遭遇彻底的遗忘。

阿来:当很多作家以为小说情节与故事中蕴藏的秘密已开掘殆尽,以创新的名义把小说变成一种晦涩的文体时,麦家出现。他深入开掘了一个许多人浅尝辄止的题材领域,用自己独特的聚光灯将那么多秘密照亮,技术的,也是人性的。而这一切,都是用精彩的故事串连。一切都在故事树上闪闪发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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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晓明:对于当代中国文坛来说,麦家的写作无疑属于独特的路数。这个人的存在已经变得不可忽视,他那么顽强,绝对而倔强。他的写作诡秘,幽暗,神奇,深不可测,到处潜伏着玄机,让人透不过气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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